投緣報界﹐對王爾德來說﹐純屬無心插柳。他以一級榮譽雙學位的高材生姿態步出牛律大學的校門﹐但畢業後卻竟乏人問律﹐未有一舉踏上青雲路。有他心栽花﹐以英國著名藝術家及作家拉斯金(John Ruskin)為榜樣﹐希望能在學術界發展﹐曾主動向多間著名學府叩門﹐但全都無功而還。為了謀生﹐王爾德幾回兜轉﹐最後落腳倫敦。他的審美觀﹐睿智和談吐魅力﹐迅即在上層社會流傳﹐後得企業家卡特看重﹐邀請他到美國展開一場演講之旅﹐結果空前成功﹐王爾德伸張女權﹐提倡女性服裝由內到外﹐都應以輕便為主﹐不但一新美國婦女的耳目﹐也直接催生出口轉內銷的效應﹐回國後﹐英國各界紛紛來函﹐希望這位英倫名嘴再開金口。王爾德成了城中名人﹐然而顧此失彼﹐自己無暇寫作﹐文化界對他的劇作和詩作亦反應冷淡﹐對他發起的女性時尚革命論則深感興趣﹐爭相討論英國婦女應否棄穿為保持腰及臀部曲線的緊身褡(Corset)。當時英國一份著名晚報Pall Mall Gazette(後文簡稱<<晚報>>)專題探討王爾德的演講內容﹐讀者信簡飄至﹐王爾德一一回覆。三個月後﹐<<晚報>>誠邀加盟﹐一代英倫才子﹐就此跟英國報界結下不解之緣。
文化人要有社會承擔﹐但知識始終有價﹐搖動筆桿子﹐是一門生計﹐絕不是慈善。王爾德受聘於<<晚報>>﹐全因工作收入穩定﹐才子也是凡人﹐因循自己的才華﹐跟報社討價還價﹐只為婚後的生活打算﹐王爾德態度務實﹐而非現實。<<晚報>>的政治立場偏激﹐總編史特(William Thomas Stead)為典型的愛爾蘭人﹐自負﹐高傲﹐熱衷政治﹐滿有文墨﹐亦廣納賢才﹐望能辦好一份針對知識分子讀者群的優質報紙﹐最哄動的﹐莫過於他斗膽深入調查當時的雛妓問題﹐並發起運動﹐盼得社會關注。史特的編採方針﹐深受讀者認同﹐<<晚報>>銷量急升﹐關心社會的形象深入民心﹐而王爾德亦因循時勢﹐力求擴闊讀者的視野和思維空間。當時的<<晚報>>猛將如雲﹐除了王爾德以外﹐作家蕭伯納(Bernard Shaw)和<<時空機器>>﹐電影<<強戰世界>>的原著小說家威爾士(H.G.Wells)等亦分別撰寫不少的文藝評論。
涉獵題材廣泛而新穎﹐是王爾德報刊文章的一大特色。其作品的觀點﹐往往一針見血﹐語言精妙幽默﹐筆觸亦平易近人﹐少了學院派那讓人討厭的消毒藥水味﹐卻又不失情理兼備﹐很自然就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。這位英倫才子﹐上至天文地理﹐下至蛇蟲鼠蟻﹐幾乎無所不談﹐但<<晚報>>亦不忘為他預留<<詩人的角落>>(The Poet's Corner)一欄﹐好讓這位快樂王子以詩會友。
在剛加入<<晚報>>不久﹐王爾德被調派到戲劇評論周報﹐寫下了一系列的劇評。為了促銷﹐報社決定減價﹐由原來的三便士﹐降價至一便士﹐其主要目的﹐是希望吸引一群有志從事演藝和舞台事業的年輕讀者﹐承傳英國的戲劇發展。周報內容豐富﹐每期包括著名劇院的專題報道﹐英國本土和外地劇作花絮﹐以及劇團台前幕後的最新動態等等。
若總結十九世紀的女權發展史﹐王爾德的貢獻不可不提。他曾為一份英國女性月刊效力﹐尚未暖筆﹐就先跟總經理打一場口水戰。月刊的名稱﹐原為The Lady's World
一份好看的雜誌報刊﹐背後少不了編輯和老闆的見識和胸襟。守財帛宮的﹐要用人勿疑﹐掌文曲星的﹐題材﹐文筆﹐觀點﹐敘事手法﹐亦應不拘一格﹐沒有錦簇的文字花團﹐編輯再有蓋世的
舊的<<女性世界>>﹐內容傾向軟性八卦﹐當中的不少專欄﹐不乏混飯吃的九流稿件﹐全屬女人堆中無聊的背人閒話。王爾德看不過眼﹐將所有思想空洞的文字垃圾﹐一併掃盡廢紙桶﹐取而代之的﹐是社會活動﹐慈善工作﹐政情百態等話題﹐針對受過大學教育的女性讀者﹐望收啟迪民智之效。除了英國本土的時事動態﹐才子亦通古博今﹐定期向讀者介紹歐洲不少傑出女性的成功故事﹐傳達一種女性亦可自主的獨立精神。
王爾德的報業生涯﹐絢爛而多采﹐他拒絕千人一說﹐排斥千篇一律﹐家是國是事事關心理所當然﹐然而放眼世界﹐以坦蕩的胸懷﹐無邊無際的好奇心去了解古今中外幾回春秋﹐對一個社會的文明發展進程﹐也是同樣關鍵。在一百多年前﹐英倫才子敢為天下先﹐在社會風氣保守﹐民智待啟的世代勇往直前﹐面對新世紀太多未知的機遇和挑戰﹐濠鏡的報界同業﹐若能秉持自由思想﹐獨立精神的理念﹐昂首闊步﹐奮發向前﹐ 那又豈止是小城之福﹐實也是家國之大幸。